第(3/3)页 这三个人里,任何一个能够趁机成长起来,真正地取代凤姐,都远比凤姐容易控制。至少,这三个人和自己的关系都比王熙凤更加亲近。尤其宝钗,更是王夫人认定的准儿媳,最佳的荣府内当家。这是打定主意要夺凤姐的权了。 第七十一回《嫌隙人有心生嫌隙》里,贾母生日,凤姐因看门的婆子得罪了宁府当家尤氏,便命人将婆子捆了等尤氏处分。邢夫人听见了,故意当着众人的面给凤姐没脸,阴阳怪气地说:“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发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说完转身就走,全不给凤姐一个解释的机会。 王熙凤正在又羞又气,因王夫人在一旁问起,只得将缘故从头细说,又道:“昨儿因为这里的人得罪了那府里的大嫂子,我怕大嫂子多心,所以尽让他发放,并不为得罪了我。” 谁知尤氏并不领情,只笑道:“连我并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这一“笑”,真是意味深长。前文里她因婆子说“各家门另家户”的话,分明气得又是冷笑又是查问这两个是什么人,还立时三刻就找凤姐理论,是宝琴、湘云、袭人并两个姑子硬劝住了。如今凤姐真的替她料理了,她反而笑人家“多事”,简直落井下石,近乎陷害。 但这正是尤氏不动声色的报复之举:尤氏身为宁国府当家,无论在职称还是辈份上,都与凤姐平级。本来和凤姐的关系也颇好,可是因为尤二姐勾搭了贾琏,被凤姐打上门来,揉搓折磨,又吐又扯,脸对脸骂了半日,半点情面也不留。两人后来表面上还算和睦,然而心里怎能不恨?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还不趁机讨个大度名声,把嚼子给凤姐戴上吗? 但表现最特别的还是王夫人,此时她本应该对尤氏说:虽然节下,礼不可废,婆子先放了也可,但过后还是要重办的。这样既可以两不得罪,又可以替凤姐周旋了面子,而且不失当家人的体统。正如后来贾母说的:“难道为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 然而王夫人分明也是想趁机杀一杀凤姐的威风,不愿意看她活得太得意,巴不得找个由头涮涮她的面子,而且最好这个由头不是自己找来的。如今借了邢夫人和尤氏的口给凤姐定个罪名,还不赶紧推波助澜吗?因此打蛇随棍上,道:“你太太说的是。就是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些虚礼。老太太的千秋要紧,放了他们为是。”说着,也不再听凤姐罗嗦,自己亲自下令,回头命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这分明是当众教训凤姐:你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让你太太当众说了那么难听的话。那好,我不用你处理了! 在这次事件中,邢夫人不用说了,摆明是要给凤姐难堪;尤氏更是趁机报复;但最悲哀的还是王夫人,明知凤姐受了委屈,非但不维护,还借力打力地又给凤姐加添了一笔没趣——即使要放两个婆子,也该交由凤姐去放。她却自说自话地教训了凤姐几句,然后“回头便命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简直当凤姐是透明。 这一段描写,怕是前八十回里凤姐最可怜的时候,比跟贾琏大闹一场,哭得“黄黄的脸儿”更可怜。因为彼时大发雌威,还可以撒娇哭闹,此回却惟有忍气吞声,暗自饮泣,连哭都不敢大声哭。老太太命人叫她来问话,她“忙擦干了泪,洗面另施了脂粉”过来,鸳鸯看见她眼睛肿了,问是受了谁的气,她还要佯笑掩饰:“谁敢给我气受,便受了气,老太太好日子,我也不敢哭的。”——连哭也不敢,还不可怜吗? ——人人只道凤姐抓尖好强,岂知她身处中层夹心,受的气比谁都多。十个人里,纵然周旋了九个,一个照顾不到,闲话也会说到十分,终究是功不抵过。 这回明明是两位夫人使心眼,拿凤姐当了磨心,而她有冤无处诉,白受一场夹板气,还不能说一个“不”字,因为两边都是太太,是长辈。给她什么,都得忍着。 这次“放人”事件,可谓是邢王二夫人加上尤氏的一次完美联手,给了凤姐沉重一击。而接下来的“搜人”事件,则是两位董事的再次合作,更是将凤姐踩沉一层。这便是“抄检大观园”的真实起因,邢王二夫人的嘴脸也更加难看了。 抄检之后,王熙凤的心是彻底灰了,荣国府的聚宴中,她不再唱主角,而要渐次缺席了。 后来贾府被抄,宁国府的罪行明明比荣国府重,然而淹蹇在狱神庙的人却只是凤姐,为何?后四十回遗失,但原因可想而知,自然是船沉众人踩,登高必跌重。 凤姐的判词里说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然而细想起来,凤姐其实并不是很懂得算计,非但算不出天威难犯,命运多舛,且也没算到人心叵测,功高盖主。也就难怪她会死于非命了。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