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西岭雪一回一回解红楼》


    第(2/3)页

    正如平儿劝凤姐的话:“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平儿想得到,王夫人又怎会想不到?防不到?

    王夫人虽然是熙凤的亲姑妈,而且把管家大权交给了凤姐代理,但这并不代表她完全信任王熙凤。一边用着她,另一边也防着她,其心理同样出于妒恨。妒嫉凤姐本领比自己高,比自己更得贾母的宠,也更得众人的捧;恨她越俎代疱,恃宠生骄,并且随着她羽翼渐丰,锋芒毕露,气焰越来越嚣张,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

    周瑞家的小子在凤姐生日里发酒疯,撒了一院子馒头,凤姐发火要撵他,且命赖大家的:“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罢。”赖嬷嬷忙劝道:“奶奶听我说:他有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

    赖嬷嬷是府里老人,精于世故,一眼便看到了这件事的实质:“打狗也要看主人”——连无知识的老嬷嬷都知道的避讳,凤姐居然不在意,独断专行,岂非僭越?

    此前林之孝家的曾劝诫宝玉说:“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现从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来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他不的。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

    ——这样简单的道理,凤姐偏偏不懂得,不看见,一而再地挑战权威。又怎么能让王夫人心里不怀恨呢?

    王夫人屋里失窃丢了玫瑰露,丫鬟们互不认账,混咬一番。凤姐便做主意:“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

    ——明知道太太的丫头不便擅加拷打,却还要自作主张严刑逼问,岂非明知故犯?

    幸亏平儿看得清楚,忙劝阻说:“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

    这两次拿太太的人开刀虽然都未实施,然而一次又一次,总有众人不提防、阻止不及的事,被王熙凤无心做了出来,却被王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这些事,倘若王夫人知道,又会怎么想、怎么做呢?她是个爱听小话的,赵姨娘抱怨说短了一吊钱,王夫人就会冷不丁地查帐;袭人背地里说宝玉大了要避嫌,她高兴得赶着喊“我的儿”。这样一个人,会乐意听到别人告诉她凤姐背地里策划整治她的陪房和丫鬟吗?

    书中说邢夫人所以厌恶凤姐,皆因为受到下人婆子们调拨,“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所以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势,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那边各各皆虎视眈眈。”

    “这一干小人在侧,他们心内嫉妒挟怨之事不敢施展,便背地里造言生事,调拨主人。先不过是告那边的奴才,后来渐次告到凤姐:‘只哄着老太太喜欢了他好就中作威作福,辖治着琏二爷,调唆二太太,把这边的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后来又告到王夫人,说:‘老太太不喜欢太太,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调唆的。’邢夫人纵是铁心铜胆的人,妇女家终不免生些嫌隙之心,近日因此着实恶绝凤姐。”(七十一回)

    这段白描,形象地画出了“刁奴蓄险心”的嘴脸,也是大家族常情。

    然而邢夫人身边人如此,焉知王夫人身边人不也是这样呢?那周瑞家的身为太太陪房,儿子差点被凤姐撵出府,难道不会向主子报告?彩云、彩霞皆是王夫人贴身丫环,既与赵姨娘相契,自然同凤姐不睦,难道不会寻机离间?

    第三十九回中,宝玉说彩霞是个老实人,探春道:“可不是,外头老实,心里有数儿。太太是那么佛爷似的,事情上不留心,他都知道。凡百一应事都是他提着太太行。连老爷在家出外去的一应大小事,他都知道。太太忘了,他背地里告诉太太。”分明暗指彩霞心机深沉,多事饶舌。

    王夫人身边既有这许多“耳报神”,也就难保对凤姐满意。况且她托凤姐替自己管家,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原没打算让她长久大权独揽的,如今见她越来越猖狂,就更加抓紧准备,扶持新生力量来取代她。这从凤姐生病时,王夫人新委任的三位“镇山太岁”就知道了。

    李纨、探春、薛宝钗。这三个人,一个是王夫人的长儿媳妇,一个是王夫人心目中的小儿子媳妇,还有一个是挂名女儿——虽不是自己亲生的,却一心一意长年巴结着自己的,而且终究要出嫁,不会夺权,因而王夫人暂时把家交给她管是放心的。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