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侯门千金因为生下来就有选秀的资格,等如是皇上家的预备妃子,所以旗人家的女儿原比公子哥儿还要尊贵,重话儿也不得挨一句的;可是穷人家女孩儿就只是赔钱货,仍然受到传统理念男尊女卑的压制,全无尊严。 这春燕儿是贾府的家生子儿,一家子连同亲戚都在贾府谋生,而且都是低等差役,地位卑微,估计形象才能也平庸,不过是个粗使小丫头,没有什么大前途,就连亲生娘也不把她当人。此先已经当众挨了姑妈两拄杖,这会儿又经了亲妈一个大耳刮子,更兼许多恶语咒骂,这番委屈可想而知。因此跑着来到怡红院向宝玉哭诉。 何婆见女儿告状原也害怕,前两天受麝月一番教训言犹在耳,但也不过是几句硬话道理,老一老脸皮也就过了。进园日子尚浅,却知道宝玉是不管事的,都不怕他;袭人不言不语,也是好性儿;麝月、晴雯虽犀利,究竟是个姑娘,终究能拿自己怎么样?就连听见麝月要请平姑娘来,也仍然不当一回事,仗着的天大道理就是:“凭你那个平姑娘来也凭个理,没有娘管女儿大家管着娘的。” 我是你娘我怕谁?这就是何婆子的理儿,也是赵姨娘的理儿。 然而赵姨娘是害怕平儿的,何婆子因为不知平儿是谁方不知惧畏,直到小丫头回来传平儿的话:“且撵他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他四十板子就是了。”——原来平姑娘根本就不跟你讲理,甚至都不用亲自过来,直接就把你判了;你觉得自己是理,那平姑娘就是法,你的理在平姑娘的法面前,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 那婆子这才惧怕起来,泪流满面地央告,倒要女儿替自己求情:“原是我为打你起的,究竟没打成你,我如今反受了罪,你也替我说说。”——这口吻倒像是没打成姑娘吃了亏,有多大冤情似的?怕归怕,心底里其实到底是不服的,反认为女儿欠了她,带累她受罪。 折辱咒骂也罢,打耳刮子也罢,拜托求情也罢,仗着的,都是“你是我生的,我打了你也活该,你还是得帮我!”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然而父母混沌至此,也的确令人心寒。 然而这正是人性最常见的劣根处——伤害的最轻易最顺手的,总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同时,通过夏婆子何婆子闹事,我们也隐隐窥见了贾府仆人,哪怕是低等奴仆的庞大的关系网:那何婆子自己在怡红院当差,女儿春燕儿,小鸠儿,也都是怡红院的小丫头;另有小姑子管着柳叶渚边花树;姐妹夏婆子又是藕官的干妈;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蝉姐儿是探春的小丫头,可见也是家生子儿。 不光夏婆子一家,还有她的亲戚,亲戚的亲戚,也都是贾府奴才,那贾府究竟得有多少奴才呀?蝉姐儿跑腿买个糕都要喊累,理由是刚刚扫过院子,可见人浮于事,连粗使小丫头都惯得腿懒嘴贫的,那一等二等的大丫头又该如何? 何婆等一干人既然早知道大丫鬟比他们有脸面,心中又畏又让,那何不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偏要上赶子惹是生非呢?既惹是生非,就该料到后果,如何事到头来又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了宝玉求袭人,求了女儿求外人,弄到如此不堪? 探春曾形容赵姨娘是“阴微鄙贱的见识”,可知人之高下,还不在身份地位,而在见识心胸:如赵姨娘、何婆子之辈的阴微鄙贱之人,最大的烦恼来源就是没事找事,能起事不能压事;而如平儿这般尊贵磊落之人,则深谙息事宁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人”,庸人是谁?乃王夫人也,赵姨娘也,何婆子也。 正是主子未必明理,丫鬟未必卑微。 荣国府四大丫头 怡红院有四大丫鬟:袭人、晴雯、麝月、秋纹;而放眼整个荣国府,各门各院之中统算起来,也有四大丫鬟。 贾府里“有体统权势”的大丫鬟中,属鸳鸯的地位最为超群拔俗,因为老太太贾母是府中至尊至贵的头号人物,故而鸳鸯的身份也远比一般的主子还要高,袭人、平儿等最多得与姑娘们同桌,而鸳鸯则常常和凤姐、李纨等平起平坐,连贾琏、尤氏这些当家人见了他也要陪笑脸,因有所求谋。 但鸳鸯虽然地位特殊,却并非仗势欺人之辈。一则是她为人公道诚实,二则也是怕贾母生气,故不肯多嘴饶舌。既然不肯说人坏话,自然也就不能惹事生非,恃贵行权了。 荣府里的二号主子是王夫人,她的丫鬟金钏、玉钏、彩云、彩霞等也该比别人尊贵些才是,毕竟他们是每月领一两银子,而晴雯、麝月等则是每月一吊钱。但王夫人是个不管事的,管家大权交了给凤姐,因而她的丫鬟也就平白短了口气,虽然表面好看,却无实际权力。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