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11处特工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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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素心低低笑了一笑,轻声道:“皇上待我,的确是好的,这次若不是皇上暗中派人带了我在身边,怕也是难逃祸端。”
夜雨细密,打落了庭外的一树梨花,屋子里燃着上好的香,幽幽一室,寂静安宁。她手指轻抚着袖口的箭纹,又说:“不知道荣贵妃去了哪,她是将门之女,也是有些武艺在身的,想来是真的逃出去了。”
“便是逃出去又怎样,如今管家已倒,哪怕叫她平安回来了,以她那个性子,也是断断容不得的。更何况那时候叛军进城,兵荒马乱的,凭她如何,终归是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去。依奴婢说,娘娘您就是太好性子了,荣贵妃乖张霸道,这几年咱们可没少受她的气。”
孟素心摇了摇头,说:“她出身名门,又是长房嫡女,性格乖张些也属平常。况且,她也并没有真的欺负过我,皇上宠她,也是为了笼络管家。”
秋澄笑道:“别的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皇上宠她,是为了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好保护娘娘,凭她如何得意,这些年也不过就是个箭靶子罢了。皇上疼娘娘,可是疼到心里去了。”
孟素心扑哧一笑,正要训她油嘴滑舌,忽听殿外响鞭,秋澄腾的一下跳起来道:“皇上来了,奴婢给娘娘更衣。”
皇帝披着一件明黄斗篷,衣梢上还挂着雨,身上的潮湿气味很重。孟素心见他眼下一片乌青,便知他昨晚又没睡好,心下不免有几分心疼,伸手抚着他的脸,轻声道:“朝政再忙,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皇上的眼睛都青了。”
皇帝握住她清瘦的手指,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抬起眼梢,定定看着他,微微一笑:“臣妾想皇上了。”
皇帝一笑,伸手抱住她:“朕也想你了。”
两个人吃了点宵夜,又说了会话,便入帐歇息,一名小宫女蹲在帐角捧起香炉,正要退出去。皇帝却突然定住脚看了她一眼,孟素心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皇上在看什么?”
皇帝没回她,而是问那个宫女:“你以前不是莲袭宫的。”
那宫女被吓了一跳,忙跪在地上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以前是伺候翠馨殿的。”
皇帝默默的看着她,眸光沉静,依稀间有一道芒闪过,然后转瞬他便转过身去,什么也没说的进入帐中。孟素心微微咬了下唇,挥退左右,跟着进了去,就在这时,忽听门外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太监常喜在门外急急的叫道:“皇上,荣贵妃回来了。”
哗的一声,皇帝一把掀开帐子,大步走了出来,一张脸怔的发白,室内灯火摇曳,有着橘色的暖光,可是照在他的脸上却有如春雨时节的透骨寒水。他紧锁双眉,沉声道:“在哪?”
“就在宫门外。”
“她……可还好?”
常喜低着头:“贵妃娘娘,她是提刀来的。”
皇帝沉默片刻,沉声道:“先把她带去翠馨殿,吩咐下去,别伤着她。”
常喜偷偷看了眼站在皇帝身后的孟素心,低声说:“皇上,贵妃娘娘她有孕了,侍卫们不敢上前,生恐伤着她,贵妃口口声声要见皇上,不肯进宫。”
皇帝神色陡变:“怀孕?”
常喜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忙说:“是,肚子都大了,看那样子,足有六个月了。”
皇帝再不说话,抬腿便出了宫门,秋澄急急的上前来,扶着孟素心的手。
“我们跟去看看。”
“娘娘?”
孟素心拿起斗篷披在身上,重复道:“我想看看她。”
猛烈的风迎面吹来,好似细小的刀子一般,她伏在马背上,全力控着缰绳,秀发披散,如海藻般在脑后飞扬,身形单薄,策马狂奔着。夜风冰冷,偌大的广场上死寂一片,唯有清脆的马蹄声有节奏的回荡在四方城墙中。前方有侍卫听到声响,策马奔上前来,持剑喝道:“什么人?”
管姝白一撩披风,便跃下马背,激烈的风将她的发吹开,露出那一张苍白的脸孔来。
皇宫的守卫怎会不识得她,顿时愣在当场。她一把抽出刀来,那战刀甚是沉重,被她拖在手里,像是一块冰冷的玄铁,幽幽的反射着璀璨的宫灯。她走的极快,也不知是哪里受了伤,脚下鲜血拖成长长的一行,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们让开。”
她一字一顿的说,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苍白的腕平举着,刀口锋利,像是野兽的牙。
“让开!”
她低低的重复道,内侍见鲜血自她腿间涌出,像是永远也流不尽一样,在地上凝成紫黑的一滩。不由得吓得发抖,苦苦劝道:“娘娘还是赶快回宫就医吧,皇上现在正在养心殿议事,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奴才已经着人去通报了,娘娘可不能跟自个的身子过不去。”
“嗖”的一声,一朵烟花在夜空绽放,姹紫嫣红的,瞬间将这个夜晚装点的更加华美。宫墙内传来潮水般的惊呼声,音调里带着浓浓的喜悦,好似几个月之前这里的血腥与杀戮全都不曾存在过。
管姝白的脸顿时更白了一分,她仰着头,苍白的脖子泛起青筋,她深吸一口气,拖着刀便向养心殿而去。守门的侍卫拦过来,她怒喝一声,战刀掠起,便一刀劈在一人的身上,鲜血横飞,那人惨叫一声倒退开去。侍卫们见了齐齐抽刀威吓,谁料她却全然不闪不躲,完全拼命一般的往前冲。一杆侍卫顿时惊慌,整整五年,谁不知道皇帝对这位贵妃的宠爱已到了何等地步,如今她提刀而来,谁又敢真的伤了她?
姝白一脚踹开宫门,抬脚便走了进去。只见她下身已满是鲜血,每走一步便要摇晃几分,却还是一路拖着刀踉跄着往前走。
渐渐的有宫人发现了她,惊呼一声便围上前来,她看也不看,挥刀便砍,一连砍伤了几个人,那些人方才惊惧的躲得她远远地。有机灵的则赶紧小跑着进宫去禀报,通报声像是长长的蒙古调子,一路蜿蜒着传进内廷。宫灯璀璨,如长龙般盘旋着,渐渐的所有人都聚集而来,望着这名一身血衣拖刀而来的女子,竟是无人再发一言。
“贵妃娘娘,皇上有旨,请你去翠馨殿候驾。”
有大批的侍卫围上前来,黑压压的一片,死死的挡住去路。管姝白停住脚步,夜风吹在她身上,掀起她染血的裙角,像是一朵泼了朱砂的白绢花,她冷冷的看着众人,语调冰冷的吐出一个字来:“滚!”
侍卫首领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娘娘请莫要叫卑职为难。”
“滚!”
管姝白怒极,持刀便要上前,侍卫首领眉心一皱,刀不出鞘,持鞘挡来。姝白不过是练过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哪里比得过这些军旅之人,当下虎口一震,身子摇晃,险些倒在地上。她却并不气馁,绕开他就欲前行,却有别的士兵迎过来,持棍挡住她的路。
首领沉声道:“娘娘,你若抗旨,卑职便只能无礼了。”
管姝白咬紧牙,好似听不见一样仍旧往前冲。首领侍卫眼神一寒,挥鞘便打在她的腿上,只听咔嚓一声,姝白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她下身本就血流如注,生生受了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一手却仍旧握着刀,极力想要撑起身子来。
“孟统领,皇上有令,不得伤人!”
内侍见管姝白受伤,大声惊呼起来,孟统领微微皱眉,想起自家小妹这些年的隐忍和孟家一门今后的荣辱,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黑气,沉声道:“荣贵妃不尊皇令,持刀闯宫,臣身为禁卫统领,只好得罪了。”
管姝白却并不说话,只是死死的咬着牙,倔强的梗着脖子,看着前方那金碧辉煌的宫廷,好似梦魇了一般,全然感受不到外界的一点动静。
“送贵妃娘娘回宫。”
有侍卫走上前来去抓管姝白,管姝白奋力挣扎,挥刀乱砍,士兵们不耐了,大力按住她,将她苍白的脸颊死死的贴在肮脏的地面上。管姝白双眼血红,两腿乱蹬,腿间紫红一片,孟统领递了个眼色,侍卫们便按住她,将她往翠馨殿的方向拖去。
“放开我!”
管姝白被人拖着双臂,死狗般的拽着,她却仍旧不甘心,仿佛疯魔了。眼前光火璀璨,那么耀眼,几乎要灼瞎了她的双目。那些人是怎样说的?皇帝英明神武,早已料到三藩有不臣之心,明为围猎,实则暗中调兵遣将,一举将顾晋安和西南三位藩王铲除。她九死一生的逃出京城,在顾晋安的追捕下避入深山,翻山越岭逃了三个月才赶到营台,却发现营台大营早已人去楼空,手中的兵符也是假的。
而就在她千辛万苦回到京中的时候,却得知她的母族,她那为大燕征战了一生的父亲,却被扣上了与敌私通的罪名,满门被屠!
而三日之后,就是皇后的册封大典!
管姝白,你这个白痴!你以为他当真喜欢你吗?你睁大眼睛去看看,如今是谁坐在他的身边?
如今是谁坐在他的身边?
是谁?是谁?他的皇后?皇后不是死了吗?就死在她的眼前,一头撞在柱子上,死的干脆利落。那会是谁?谁是他的皇后?
她只觉得心里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那般痛苦,那般绝望,恨不得一刀将心脏剜出来丢弃了,也好过这样的痛如凌迟!
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依稀间又是那一日,他站在广场上,背后是大片大片的黑,他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小白,这个世界上,我也只有你了。”
他说,他也只有她了。
是啊,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他们相约要一起面对一切,危难、艰险、困顿、绝境,他们约好永不背叛彼此,永不离弃彼此,她千里逃亡九死一生,为的就是能再看他一眼,能陪他到最后。她有什么做错了吗?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了吗?哪里出了问题吗?
如果没有,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此时此刻,在那座辉煌宫廷之内,他身边站立着的又是谁?
又是谁!
手脚麻痹,几乎凝成了一座雕塑,喉间满是铁锈的腥甜,她双目血红,嗓子好似被塞了铅,哽咽着,紧促着,终于,破碎如野兽嘶鸣,那般绝望那般凄厉的怒吼道:“燕凛!你给我出来!”
只是一声,便将所有人都镇住了。她口喷鲜血,似乎这一声耗尽了她的一切力量,她死死的盯着那座宫门,墨发狂舞,呼吸间都带着血沫,面容青白,便如厉鬼。
“放开她。”第四章:玉碎
一个声音静静的响起,在极远的宫门处,那里灯火太盛,晃得人眼睛发晕。可是管姝白却好像瞬间被人点了穴,死死的看着,隐在宽大袍袖中的手腕剧烈的颤抖着,像是即将死去的病人一般,再没有了半点气力。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映在重重灯火之下更显华贵,数十名宫人侍卫小心的伺候在两侧,众星拱月般将他围在当中,俊逸挺拔,卓尔不群。而在他的身侧,一抹浅粉色的身影盈盈而立,手指莹白,娇怯却坚定的拽着他一抹袖管。
便像是一个垂死的溺水者去拽一块浮木,费尽周折,使尽力气,好不容易握在了手,却发现那浮木竟是一条剧毒的水蛇。
腥甜从喉咙涌出,意识却瞬间分明了。
这女子,她并非不识,似乎打从入宫的那一日起,这人便已在宫内生活着了。名叫孟素心,听说她只是一名粗使侍女,机缘巧合下呈了宠,也不过是封了一个极低的位份,便再无下文了。这么多年来,后宫内你争我夺,生死相搏,却始终无人注意到这个没有子嗣、没有封号、没有过硬的身家背景、更没有帝王宠爱的安静女子。
有大片的黑在眼前萦绕着,管姝白想笑,却笑不出来。
好啊,好高明的算计啊!
侍卫已撤去,只留她一人站在那,背后是漆黑的宫墙,宛若一堵叠翠的山峦,巍峨的矗立在那,仿若铡刀一般的切断了这一生的所有念想。她一身白衣早已被染得血红,身下血迹蜿蜒成狰狞的一束,紫黑如墨,那是她已足六月的胎儿,终于在这样一个滑稽可笑的夜晚离她而去了。她脸色苍白的犹如一张纸,两颊却泛着病态的红晕,琵琶骨处伤口又再崩裂,鲜血潺潺而出。仿若是不忍再看眼前这不堪的一切,她伸出左手挡住眼睛,却有大滴的眼泪至指缝间滚落。
这些年的恩爱缠绵,终究成了一场笑话。所有的山盟海誓,也不过是精确到了极致的谋算与利用。
管姝白,管姝白,事到如今,还不清醒吗?
她冷笑,一张脸苍白若鬼,眼睛却有着慑人的光,唇角的笑纹渐渐扩大,终究癫狂的大笑出声,眼泪随着笑声而下,笑她的自欺欺人,笑她的痴心妄想,笑她的愚不可及!
“燕凛!我怎么就信了你?”
她冷了眼,唇角却仍旧笑着,声音暗哑凄厉如鬼的一字一顿道:“我怎么就信了你?”
皇帝站在那,一双眼如黑曜石般,幽深如水,好似通透,却将所有的情绪都敛住了,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看不分明。曾经的她是多么迷恋这双眼睛啊,可是如今看去,却只觉得透骨的冷,几乎要将血脉也一齐冻住了。这个俊秀邪美的男人,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信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人生如棋,从来落子无悔,小白,你输了。”
清淡温润的声音,好似一湖平静的秋水,就这样在这个冷萧肃杀的夜晚静静的响起。燕凛站在那里,看着浑身浴血的女子,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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