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敬茶 (下)-《鸩巢》
谢韬是个极有本事也极有手段的。
成了岳家的姑爷之后,在泰山老丈人和几个舅兄的相助下,只花了短短的两年时间,谢韬就成功的为自己的父亲击退了所有的威胁他继承爵位的叔伯,将他们给分了出去,成了谢家的旁支。在父亲成为辅国公的同时,谢韬也毫无异议的成为世子。
再三年多,谢韬又成功的将自己的兄弟们淘汰,将自己的父亲荣养起来,自己顺利的成为辅国公。
岳家是个非常得力的妻族,当岳老夫人却真不是个贤内助。
在谢韬和自己的叔伯兄弟斗智斗勇的那五六年,岳老夫人没给过他任何帮助,唯一好的是在父母兄长的一再提点下,她没有胡搅蛮缠,没有给谢韬拖后腿,让谢韬不至于在忙着和人勾心斗角的时候还给她收拾乱摊子。
在谢韬成为辅国公不到半年,高祖驾崩,先帝继位,岳家和辅国公府的地位也在新旧交替之中变了——岳大人是高祖最最倚重的首辅,而他的三个儿子也深受重用,高祖当年属意的继承人是九皇子,岳家虽然没有站队九皇子,也不可能和高祖相悖。所以,在先帝登基之后,岳家很自然的就被冷处理了。
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岳氏的笑话,谁让她样样平庸却因为会投胎而被人捧在手心,而后还嫁了个手段能力都很强,相貌十分出色,不到而立之年就成为国公的夫君?尤其让人笃定她会被冷落甚至休弃的是,她嫁给谢韬六年多,别说一儿半女,就连动静都没有过。
至于说谢韬当初求娶岳氏所发的誓言……呵呵,谢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难,用了多少的心机手段,好不容易才继承爵位,要是到最后,却还是传给了过继来的子嗣,那谢韬岂不是成了个大写的笑话?誓言,有的时候真的没那么重要。
但是谢韬却没有如人所愿的背弃了妻族和自己的誓言,他就那么安静的陪着妻子,一年之后,岳氏终于怀上了,再十月,顺利的生下了谢伯宇。
谢伯宇是谢韬自己一手带大的——岳老夫人不是个贤内助,更不是个能够教导儿女的好母亲,这一点谢韬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在谢伯宇出生之后,算再怎么忙,也还是亲自教导儿子。
谢伯宇小的时候,岳氏做了撒手掌柜,但谢伯宇年纪渐长之后,岳老夫人却插手儿子的婚事——想把自己唯一的侄女嫁给儿子,既能亲上加亲,也能让谢韬父子拉一把逐渐没落的娘家兄弟和侄儿们。
但是谢韬也好,谢伯宇也罢,都毫不犹疑的拒绝了——不是他们完全不念旧情,也不是因为今上登基之后,岳家越发的没落,不能给谢伯宇任何助力,还得谢伯宇反过来拉扯,而是因为岳老夫人那侄女和她一样,是个才德都极为平庸的,比岳老夫人还不如的是,出生在依然没落的家中,那位岳姑娘平庸不自知,整日上蹿下跳的闹腾。
前后两代女主人都平庸,辅国公府的将来还能好得起来吗?
这才有了谢伯宇入了林皇后的眼,林皇后向谢韬父子示意,而后父子俩亲自前往邕州求娶林五的事情。
谢韬父子拒绝再娶岳家女儿的事情,是不念旧情还是无可奈何,一娘不好判断,但他们对林五绝对不够好,甚至可以说是无情的。他们不远千里到邕州求娶林五,绝对不是林五有多么的出众优秀,而是看中了林五身后的绥宁侯府,这一点,这父子二人并无半点不同。
但谢韬对岳氏算是有情有义,在岳家辉煌的时候对岳氏掏心掏肺的好,在岳家没落之后虽不能说一如既往,但起码没有像某些薄幸之人,一朝反转就变了嘴脸,岳氏到如今还能稳坐国公夫人的位子,没有任何人介入二人之间足以说明这一切。可谢伯宇对林五呢?
是林五太过单纯,嫁进门几年都没察觉其中问题,对岳氏姑侄没有防备?是岳家那位到如今一娘都还不知道叫什么的姑娘也太过大胆和愚蠢,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毒害自己的表嫂?
一娘觉得没那么简单,林五再怎么单纯,也是在大宅院之中长大的,能天真单纯到哪里去?绥宁侯那么多子女和妾室,绥宁侯府的勾心斗角能少得了,冯老夫人的手段凌厉,身为女儿的她能像白纸一般?怎么想都不可能!
林五嫁进辅国公府到身死五六年,五六年的时间,绥宁侯府精心养大的,放心远嫁,为侯府在京城开拓交际圈的姑娘能那么单纯或者说是愚蠢?一娘可不相信。林五若真是毫无察觉,对岳氏姑侄毫无提防的话,那么,谢韬父子肯定不仅仅是没有提醒林五,甚至还粉饰太平,误导或者隐瞒真相,这才让进门五六年的林五没有察觉到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对自己的丈夫虎视眈眈。
而一娘也相信林五的死也远比耿老夫人与她说的要复杂得多。不仅仅是女子间的嫉妒、争风吃醋和借刀杀人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今上插了手才有的结果,还有更多耿老夫人都不知道或者知道却还不敢随意说出口的内情。
在知道赵明霞的婚事波折之后,一娘想的就更多了。她甚至想过是不是谢韬父子察觉到了今上对辅国公府和绥宁侯府联姻的不满,权衡之后,他们做了对辅国公府更为有利的选择——他们或许没有直接加害林五,但却纵容了事情的发生,林五的死他们有推脱不了的责任。而这一些,谢昱可能也有过怀疑,而这或许也是他那些年看身边谁都不顺眼,和谁都有仇的原因之一。
一娘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但脸上却一片平静,似乎没听到谢昱算得上是忤逆不孝的话,也似乎没看到众人各异的脸色,就那么平静的站着,等着谢昱闹够了好上前敬茶。
“你这个……”岳老夫人并没有因为谢韬难看的脸色就忍下去,事实上今日这么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是她的意思,江氏不过是配合的带着两个儿子早早的来了,而辅国公则是担心不省心的老妻在自己没盯住的情况下又闹出事情,闹出笑话来而跟着过来的。至于谢伯宇,他来或不来似乎都没有在意。
“好了,今天是阿昱的好日子,不管有什么,都等以后再说!”谢韬在岳老夫人跳将起来之前打断她,而后对还杵着的丫鬟婆子道:“都成木头了吗?还不赶紧的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准备,我可还等着喝孙媳妇敬的茶呢!”
谢韬此话一出,丫鬟婆子们立马动了起来,谢韬趁这个时候压低声音,警告道:“你若是今日闹得大家不高兴,我立马送你去家庙,以后永远别回来了。”
岳老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活到这把年纪,最最艰难的就是在家庙的那几年了,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那是一场噩梦。她瞪着谢韬,而谢韬则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最后,她撇开脸,转而用怨恨的目光剜着准备上前敬茶的谢昱和一娘。
有谢韬那警告打底,岳老夫人虽然一直阴着脸,但终究没敢胡闹,她再怎么没脑子,也明白她这些年能过安逸日子是因为谢韬念旧情,遵守着当年的誓言,并非顾忌什么。毕竟娘家的兄长只剩一个,余下的那些侄儿虽也有些本事,却早已经无法给她当靠山了。更何况,当年出了那事情,侄女儿死了,娘家因为那件事情蒙羞,侄儿们也因为那件事情被人取笑,影响了仕途,就算有能力,也未必愿意为自己出头了……
岳老夫人都不敢闹了,江氏就更不敢了,敬茶的过程总的来说还算顺利。至于说岳氏故意给他们添堵一般的给了一个银裸子,江氏虽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也只给了一娘一只没什么光泽也没什么份量的金镯子当见面礼的事情,一娘也好谢昱也罢都没有放在心上。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谢伯宇顺手从怀里掏出来的礼物——那是辅国公世子的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