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情魔之殇 一线生机-《一剑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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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紧守心神,好似化为石像,任凭风吹雨打,千疮百孔,内里自是岿然不动。张水衣散发的剑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只怕达到了剑道的极致。他们无暇他顾,对于宋文卿的安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湖人人谈魔色变,人一旦成魔,修为必定突飞猛进,达到一种可怕的境地,更何况张水衣身体里乃是纯钧灵魄,称她一声剑魔也无不可,就连囚龙寺的老硕果福灵也不能轻易视之。

    “破!”一声轻喝响起,一道青影挡在宋文卿的面前,独面魔威滔天的张水衣。也不见张元宗如何动作,惊心动魄的剑意瞬间冰消瓦解,他的身上有一种夺人心神的压迫,径直破开了张水衣散发出来的滔滔剑意。几人心中一松,慧玄、慧行方觉冷汗打湿了僧衣。

    张水衣双眼变得血红,一股暴戾之气爆射出来,她狰狞叫道:“我要你死!”张元宗心中一痛,这还是他那个虽然顽皮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妹妹么?他愁声唤道:“水衣,你知道自己是谁?我是谁?”

    张水衣仰头狂笑,声音凄厉,狂色大发,凶恶道:“我要杀了你们!”言毕,她浑身一震,无数道剑气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狂放而出,如万钧雷霆,如山崩海啸,魔一出手,定是出尽全力,毫不留情。众僧见到年轻女子一出手竟是这般可怕,当真令人骇怖,生怕处在近前的宋文卿出了什么闪失。

    张元宗面色沉郁,一颗剑心,一代王者,他伸手凭空虚抓,迎面而来的剑气霎时间化为泡影,好似那遮天蔽日的剑气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的身体里陡然升起一股意志,化作光与风,向张水衣扑去。那也是剑意,却又不同于一般的剑意,剑化万物,这是张元宗所触及的境界,自是天下无双。

    张水衣是情魔,但是她的本质是剑。剑中王者一出,万剑臣服。张元宗虽不握剑,但他修得是剑心,修得是剑气,在剑道一途的造诣无人能及,他本身已是名不副实的剑中帝君,就算纯钧剑乃是古时五大神剑之一,也无法与之争锋。

    张水衣狂厉之色大涨,躁动的剑气胡乱窜射,遇佛杀佛,遇神杀神。她暴怒异常,这个人让她的灵魂产生了颤栗和恐惧。剑气锐利,红衣无情,她面色因愤怒而扭曲得可怖,她猝然飞身化为一柄剑,向张元宗激射而来,绝情灭欲,寒芒诛心。

    张元宗悲叹一声,眸子却亮得如黎明前的星辰,剑意宛如实质锁定那袭红衣,然后从他的身体里破出一道剑气,迸射向凌空的张水衣。这是怎样的一道剑气,仿佛是魔王在挥戈,狂暴而霸道,锋锐而汹涌,似要撕裂苍穹,震碎大地。几僧只觉其要破塔而出,毁了这灵鹫峰。

    宋文卿心神狂震,一时忍不住大喝道:“不要!”这情形怎么看都是张元宗要大义灭亲,这一道剑气狂霸绝伦,狠辣无情,只怕就是魔也不能够承受。那个清丽的女子如何经得起这道剑气的摧残,他如何忍得住不去担心。

    张水衣眸中露出来自上位者压迫的恐惧,那一道剑气斩碎了她施展的簇簇剑气,凝聚的势和锋芒被简单地破得干干净净。她翻身向后落去,避开了那一道剑气的余势,宋文卿心如鼓擂,顿觉一阵后怕。

    然而,还不待张水衣站定身影,张元宗化为一道流光,瞬息之间出现在女子的面前,他骈指如剑倏然点向张水衣的眉心,一股剑气在指尖吞吐。宋文卿的心一下子又被拎了起来,堵在嗓子眼,呼吸困难,张口呐呐不言,惊骇地望着面前的男女。

    这一道剑气与方才迥然不同,不锋锐不暴戾,好似清晨的一缕阳光,好似山间的一股清泉,好似佛陀慈悲的目光。张元宗的气质变得通透清澈,犹如禅宗大德在为信徒布施讲法。那一道剑气瞬间没入了眉心,张水衣顿时身躯大震,目眦欲裂,忽地双眼一闭,倒在张元宗的怀里。

    宋文卿双眼圆睁,迫不及待奔到近前,一把扣住张水衣的脉门,他突地心中咯噔一跳,然后颤抖地探向鼻息,顿时歇斯底里道:“你杀了她?她可是你妹妹!”福灵等僧早已看呆了,这个年轻男子太可怕了,方才还好似有股谪仙的气韵,而此刻却又让人觉得有一丝邪性。

    听宋文卿如是言语,他们顿时面露苦涩之意,深知他虽有皈依之心,但是陷入情障是不争的事实,只怕不容易堪破,同时听闻张元宗杀了张水衣,心中半信半疑,他怎么看也不是一个无情之人。

    张元宗淡然道:“她既已成魔,就不能让她为祸苍生,我也见不得她永困降魔塔,不见天日。”宋文卿露出又哭又笑的神情,声嘶力竭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杀了她!”张元宗眸子里一片阴影,露出些许的伤怀,道:“她需要解脱。”

    宋文卿一把夺过张水衣的尸体,细细打量,依旧眉目如画,清丽婉约,不由悲从中来,抱着她蹲在地上闷声痛嚎。他的忏悔,他的迟疑,他的隐忍,都随着女子的死化为流影。他一直不敢正视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他们相识虽短,却酝酿着如此浓烈馥郁的爱与伤。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张元宗轻叹几声,并未责怪宋文卿的唐突,任由他抱着张水衣的尸体,发泄压抑的情感。几僧脸上阴晴不定,望着他们寄予厚望的人如此渎佛,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任其荒唐。

    不知过了多久,宋文卿失魂落魄站起身来,喃喃念道:“生时苦痛,老亦苦痛,病极苦痛,死极苦痛。恶臭不净,无可乐者。宜自决断,洗除心垢。言行忠信,表里相应。人能自度,转相拯济。至心求愿,积累善本。虽一世精进勤苦,须臾间耳。后生无量寿国,快乐无极。”

    念毕,他将张水衣交给张元宗,惨然一笑,已不复方才的癫狂,道:“人世间的情当真极苦,一时失态,还请张公子不要介意。”然后他不顾他人,毅然转身离去,出了降魔塔,身影虽然落寞,却是说不出的坚定和通透。张水衣已死,他在人世间昙花一现的牵挂真的是昙花一现了,该是遁入空门的时候。

    慧正等僧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张元宗亲手弑妹,惊世骇俗,却促成宋文卿几乎堪破了情关。他们沉默地望着两兄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一直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除魔卫道,不顾亲情伦常,是无情?还是侠义?

    福灵眉毛抖动,轻唤了一声,道:“张公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取于相,如如不动。还请节哀顺变。”张元宗眸中闪过一道清光,淡淡道:“圣僧挂心了,舍妹并没有死。”

    几僧闻言禅心大震,福灵抬头迟疑问道:“那她……”张元宗道:“我用秘法封住了她的经脉和神识,声息脉搏全无,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现在她将一直处于沉睡中。”几僧又是一惊,张元宗也不去理会,走到石床边放下妹妹,然后为她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默默注视着她好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向福灵等僧。

    来到近前,他淡淡道:“在下窃以为诸位大师也同我有一样的想法,希望宋文卿就此认为舍妹真的死了。若他此时知晓舍妹未死,谁能保证他将来必能堪破情关?我想诸位大师不愿冒这个险,若就此瞒下,虽然谎言总会有揭穿的一天,但是那时宋文卿只怕禅心坚定,六根清净,没什么事能够动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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