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2 至乐(上)-《道与碳基猴子饲养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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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你很幽默吗?”罗彬瀚说。这时那两个人走了过来。耳机男――他已经把那个笨拙的头戴式耳机摘掉了,换了个微型版挂在左耳上――举起手晃了两晃,简单地自我介绍:“熙德。”

      旁边戴鸭舌帽的年轻女孩大喇喇地瞧着他,没有自我介绍,可也没有半点羞愧之色。不消说,这位就是阿兹猫了。

      罗彬瀚若无其事地同这两个人打了招呼。熙德的神情举止都肖似电视节目里的职业保镖,永远在暗暗留意着什么。阿兹猫则更像一个出来游玩的普通人,双耳清楚地露在头发外,没戴任何像是耳机的设备,而且经常是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可耐人寻味的是,当罗彬瀚开口说话时,她的反应竟然是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反而露出一副专心聆听的神态。于是他就明白了,这大概率是个在听觉上有点小特长的人。

      或许她能对不同人的音色过耳不忘,或许她很擅长从说话的声调判断一个人是否撒谎,像这样的本领挺罕见,但也谈不上是什么超能力。他以前听过不少这类能人异士的故事,李理要搜罗出几个想必也不难。看起来她的人手也没那么紧缺,还不至于随便凑了两个人来跟他。她毕竟有一张人才储备名单放在那儿呢。

      他领着这两位临时伙伴往他们的第一站走去。蜗角市的名气和规模都远不如白羊市,郊区地带却比白羊市更热闹一些。漫处是星散的油松林,条带状的碧溪与点点斑斑的池塘;低矮的鹅黄色砖房隐匿在翠围绿绕之间,被细长简陋的青石砖路逐一串连。这幕景象十数年来似乎未曾寸改,思来令人惊诧。他们经过一户人家藩篱低矮的前院,里头有个小姑娘正一边踢毽子,一边扭头盯着来客。罗彬瀚突然想起了方。不过方大概率不是从这样的鹅黄色砖房里走出来的姑娘,蜗牛市最繁华最现代化的地方在新城区,很遗憾的是李理基本把那儿全排除了。

    
  熙德与阿兹猫都安静地吊在他后头。罗彬瀚回头一瞥,见他们总是跟他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他拿出手机,放在嘴边悄悄地说:“李理,问你一个问题。”

      “您想问什么?”

      “方也是你的人吧?”

      李理平静而直接地回答道:“是的。”

      “所以你那晚才敢担保她没问题。”罗彬瀚说,“可她是跟周温行一起见到我的啊。当时我还没让你上线呢。”

      “严格来说,她并非接受我的指令而来。”

      “是你的原型?”

      “或者我的原型还委托了其他代理者。无论如何,三年前她所属的小组得到指令,要对您的人身情况保持较低强度的持续关注。这本来不会打扰到您,但就如我们都知道的,后来您无故失踪,接着又兀然归来。这种异常动向引起了方的好奇,促使她寻觅机会近距离地观察您,好弄清楚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幸与不幸之处在于,当时她和我们最危险的对手都住在蜗角市,几乎是在同段时期内需要接近同一个目标,因此他们也极为凑巧地选择了同一条路径。”

      “凑巧?”

      “的确是凑巧,先生。我已经检查过她所属小组的所有工作记录,他们得知贵司有意聘请审计团队是通过一位组员和事务所合伙人的私人关系。这是一桩纯粹偶然获得的情报,促使他们临时起意地采取了调查行动。她入职的时间只比周温行早一个星期,没有意识到她的新同事有些与众不同。我必须说,她这次行动相当激进而且莽撞,差一点就引起悲剧性的后果。”

      罗彬瀚奇怪地问:“这是怎么说?”

      “因为在初次见面时她发现了您对周温行的异常态度,先生。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您身上,借由您的反应终于察觉到身旁潜伏的危险。她推测您过去的失踪可能和她这位相识未深的同事有关,因此就在和您初次见面以后,她所属的小组已经开始策划针对周温行的调查,甚至在讨论是否要采取绑架和刑讯等非常规手段……幸运的是,当天稍晚些的时候您就使我上线了,而我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的计划,要求他们终止行动并保持静默――若非如此,我担心悲剧已经酿成。”

      罗彬瀚扬扬眉毛。“算这死丫头走运。”

      “我想就这一点而言,您算是挽救了她的生命。”

      “是你救的,李理。不过说真的,你不觉得她这种个性的人不适合做太危险的工作吗?她可不像是会对上级命令言听计从的人。”

      “我只能说这是尺有所短。公平来看,在面临突发情况时积极地采取自主行动,这不能完全算是一种缺点。”

      “你对我怎么就从来不说这种话?”

      “因为我对您的生命负有责任,基于朋友的立场。”

      “难道你对方就没责任了?她可是替你卖命啊。”

      “她在为自己行动。方曾经和她的父母一样隶属于医学小组,但她主动要求转入行动小组。她完全清楚这种行动的风险,但认为这是值得的,即便可能造成负面的后果――人只要努力,难免犯错误。可是一个人因为积极的目的而犯错,这和寻死自弃是两回事,先生。走上第一种道路的人在我看来是值得谅解的。”

      罗彬瀚寂然地放下手机。他内心深处有点好奇如果话题再继续下去,李理是否也会以某种方式邀请他加入她这个秘密组织。之前她开的那个花名玩笑未必是纯粹无心。或许李理已经发觉不能再靠疗养院或欧洲旅行打发他,于是转用一种更折衷的办法,那就是在可控的尺度内给他冒险,给他一个听起来更动人的目标,让他的怒火在看似危险实则无用的奔走里逐渐磋磨损耗……这就是昨天下午她放任他在湿地乱逛时的思路。李理正越来越明白该怎么拿捏他。

      其实,作为一个不准备安享晚年的人,给李理干活大约还怪有意思的。他边走边想象这种情况――谁不想试试一个能同时微操所有人,甚至指导你把枪口左移五公分的老板呢?更何况她还精通画饼和人性,总能让你觉得自己是在干伟大的事业。她从不会疲倦或气馁,更不会因为业绩不佳就在自己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发狂乱吼,责怪手下办事不力。给这样的家伙做员工没准比当她的亲朋好友愉快多了,起码还能想想自己的工资待遇。

      “最后一个问题,”他站在路口问,“方的花名是什么?”

      “马蒂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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