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我心中一酸,正欲说话,却听里头玄凌朗声笑道:“好!果真得了时疫,那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忙回头,却见李长也是一脸惊讶于不解。滟嫔淡淡看我一眼,道:“方才小厦子进去了。” 李长惊道:“奴才也是方才才得知的消息,小厦子那小东西怎么知道的?” 滟嫔正一正领子上的蜂花扣,低低道:“你小心些,小厦子是胡蕴蓉的人。” 我回过神来,笑一笑道:“李长,你赶紧进去伺候着吧。本宫乏了,先回去歇着。” 终于三日后晌午,玄凌设宴于太平行宫,招待远道而来的摩格。一早小允子便啧啧向我道:“听闻摩格可汗进贡了一只熊罴,据说很是凶猛呢。”他摇头道:“旁人进贡的多是金珠宝玉或是奇香绫罗,他倒好,进贡一只熊罴,可见蛮夷就是蛮夷。” 我闻言只是淡淡。 熊罴而已,会比人的杀心更可怕么? 无言间只是沉默画眉,细细的螺子黛一斛千金,化作如玉双颊上两道柳眉轻扬。数年生杀予夺间多了几许戾气,把双眉画得圆润些,才更显温和沉稳的宫妃气韵。 因太后新丧,即便宴会也不着艳色,披一件芙蓉金广袖长衣,织金芙蓉海棠沉醉于裙裾上,青翠翟凤自花间婉转探首。树树凤钗步摇横逸高髻间,在宝珠流光的瞬间,蓦然忆起昔年与玄清一同出游,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何等旖旎俏丽,比对着此刻铜镜中华丽的倒影,深觉时光深远,带走无限年华。 窗外夏花如锦,宜芙馆外一捧捧红艳荷花开得密密匝匝,与昔年并无差别,年年岁岁花相似,唯有人,被无法挽住的时光不知不觉侵蚀尽最初的容颜与心境。 今日宫宴,玄清亦要携玉隐出席,每每这样相见,他是否亦觉得我与那年的甄嬛,愈行愈远。 这样一想,不觉自己也感慨,心中萧索,手中比着的一支海水玉缀珠明凤簪亦兴味索然地放落下来,簪身搁在妆台上不过是轻微一响,槿汐已然察觉,她摒开众人,细心拣了一对飞燕垂珠耳坠配在我耳边,柔声道:“奴婢知道娘娘每每不愿与王爷在宫中相见,也知隐妃娘娘素日疑心颇重,娘娘如此心怀隐妃未必得知,若让她瞧见娘娘这般神情,恐怕又要生出嫌隙。”她停一停,似是叹息,“自从静妃离世,王爷待隐妃表面依旧如常和气,外人都道王爷夫妇恩爱,可是内里咱们都是知道的,玢儿一回两回说起来,王爷虽然每常在隐妃处过夜,可都是相对无言,表面功夫罢了。奴婢疑心着,王爷素昔聪明,恐怕是已经疑心静妃之死了。” 我沉沉一叹,愁眉深锁,“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王爷既然隐忍不言,想必也是顾及甄家的颜面,何况玉隐也的确知错,这些年悉心照顾予澈,无微不至。她在王府中貌似风光,可你我皆知她人后孤苦。玉隐自小坎坷,难免言行过于谨慎多心,我也不忍过分苛责。王爷那里,我已让采葛多多劝说,毕竟他们夫妻的日子还长久,难道真要这样过下去么?” 槿汐颔首道:“奴婢知道娘娘一番苦心,也知娘娘百般回护隐妃的缘故。隐妃纵有过错,但有句话奴婢深感赞同。自隐妃而观,自然不希望娘娘再牵挂王爷,所以娘娘每有不乐她难免疑心。而宫中诸人观娘娘,自然觉得娘娘贵为淑妃,深得圣宠,不应会有种种憾事。奴婢明白娘娘人前强颜欢笑,心中深觉不忍。但奴婢还是要规劝娘娘一句,既然已经强颜欢颜,那么人后亦不要再露郁郁,宫中耳目众多,觊觎娘娘尊贵之人大有人在,娘娘若能习惯以尊荣欢笑为自己面具,永不摘下,才能得保平安。” 我深深叹息,“槿汐,始终是你最肯明白我,提点我。身在宫闱,我的确不应该再忆起往事,徒添烦恼。” 槿汐温柔笑道:“不是不该忆起,奴婢知道娘娘毕生最欣悦是何时,若无当时,只怕娘娘过得更辛苦。奴婢只是觉得,喜怒皆为合时宜所发才能在宫中过得更安全、更稳当。”她为我整理好衣装,含笑道:“但请你能展颜一笑。” 纵使相逢应陌路,隔着深宫寂寂,这才是我与他最合时宜的归宿吧。对镜回眸,展颜露出最合淑妃姿仪的笑容,雍容温婉,合乎天家风范。只是那一瞬间,却暗暗惊了自己的心,我的如烟笑意,曾几何时,已有几分当年皇后的气韵。 缓缓步入设宴的翠云嘉荫堂时,玄凌已在,庄敏夫人拈扇半遮容颜,淡淡笑道:“果然是淑妃最尊贵,今日的场合也姗姗来迟。” 我只是礼节性地一笑,也不顾她,只朝玄凌娉婷施了一礼,“臣妾自知今日之宴甚是要紧,所以不敢草率前来,以免妆容不整,失了天家礼数。” 玄凌细细打量我片刻,颔首笑道:“很好。即便你素颜而来,亦不会失礼,只是今日这样打扮,更见雍容华贵。”他沉一沉声,握紧我的手指,“赫赫面前,断不能失了我天朝威仪。” 我轻盈一笑,神色舒展,“有皇上天威,赫赫断断不敢放肆。” 贞妃笑容绵软如三月叶尖的雨珠,诚挚道:“有皇上在,自然一切顺遂。”玄凌微微一笑,尚不及答话,庄敏夫已盈然上前,伸手为玄凌拂一拂衣冠,睨一眼贞妃道:“有皇上在,本就一切顺遂,贞妃这话多余了,好似眼下有什么不顺遂似的。” 贞妃微微发窘,正欲辩白,庄敏夫人“咯”地一笑,仰首望着玄凌,笑吟吟道:“表哥今日神气,叫蓉儿想起表哥当年接见四夷外臣时威震四海的样子,当时赫赫使臣伏地跪拜,如瞻神人,蓉儿至今还记得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呢。”她神色傲然,“赫赫蛮夷之人最是无知,表哥今日一定要好好晓以颜色。” 玄凌闻言欣悦,顾不上安慰贞妃,笑着牵过蕴蓉的手,“朕记得,当年你不过**岁而已……” 蕴蓉俏生生一笑,微红了面颊,“蓉儿当时虽然年幼,却已经深深为皇上气度风仪所折服。” 贞妃望一眼玄凌背影,不觉黯然,我忙看一眼她身边的桔梗,桔梗立时会意,轻轻一推贞妃手肘,贞妃方才回过神来,急忙掩饰好神色。德妃瞧不过眼,轻轻向我耳语道:“她越来越倨傲,他日若成皇后,如何了得?”说罢不免微含忧色,望向贵妃。自皇后一事,德妃深服贵妃心胸沉稳,此时深虑蕴蓉骄倨,不免有向贵妃探询之意。贵妃恍若未觉,只是含了一缕似笑非笑之意,端坐安之若素。 片刻,乳母们领了帝姬与皇子进殿,各自在嫔妃身边坐了,贞妃看见予沛,神色才稍露欢欣。我望着在玄凌身边一袭浅粉鸾衣、俏语生生的蕴蓉,再看一眼风鬟雨颜,素衣微凉的贞妃,心下亦觉凄恻。贵妃微微摇首,告了身上不耐烦不耐久坐,便告辞离去。 玄凌怜她素日多病,亦肯体恤,道:“淑妃在便可。”便让温仪陪着回宫去。 蕴蓉本立于玄凌身边说话,此时见贵妃起身,笑着道:“表哥只听我说话,也不管我乏不乏。”说着极自然地便往贵妃的空席上一坐,侧首吩咐宫女道:“本宫乏了,再换一杯茶来。” 自皇后幽禁,玄凌身边便不再设皇后宝座,宫中地位最尊者乃是端贵妃,一向按座,都以东尊于西之例,贵妃之座设于御座东侧,而淑妃之座设于御座西侧,以示贵妃为四妃之首。此刻贵妃尚未出殿,胡蕴蓉便旁若无人一般往贵妃座位上一坐,登时人人色变,只噤口不言而已。 贵妃行至殿门前,恰巧温仪帝姬闻得动静回首,不由变了颜色。温仪是几位帝姬中性情最温和安静的,又素得贵妃调教,性子极沉稳,虽才十余岁年纪,却举止沉静,轻易不露喜怒之色。此时她见胡蕴蓉这般骄嚣,忍不住急道:“庄敏夫人,那是母妃之座。” 温仪想是心疼贵妃,不喜胡蕴蓉,心急之下连“母妃”也忘了称呼,直呼其封号“庄敏夫人”。这一唤,连欣妃亦按捺不住,脱口道:“夫人乃从一品,不应坐正一品贵妃之位,以免失了上下之数。” 胡蕴蓉也不理底下议论纷纷,只侧了如花娇颜,衔了天真娇纵的笑意,偏着头道,“表哥,我可站得累了,若要坐远些,又怕不能和表哥说话了。” 她的言语极亲密温柔,叫人难以拒绝。玄凌一时踌躇,只望着贵妃的身影,微露询问之色。众人立时安静下来,只把目光凝在贵妃身上,看她如何应对着占位之辱。性直如欣妃,早已露出期盼之色,只盼贵妃以后宫最尊之身份弹压日益骄矜的胡蕴蓉。 端贵妃缓缓转身,只以清冷目光缓缓扫了胡蕴蓉一眼,恍若事不关己一般,牵过温仪之手,温言道:“良玉,随母妃回去吧。”温仪到底少年心性,虽然温顺答应,清淡眉宇间仍露出烦忧之色,端贵妃转眼瞧见,语气愈加温和,“良玉,凡事不可急躁轻浮,以免失了分寸。今日你言语毛躁了,母妃要罚你看着炉子用文火炖药三个时辰,以平息你心头浮躁之气。” 温仪思忖片刻,红了脸心悦诚服地答了“是”,母女二人且言且行,渐渐走远了。 殿中极安静,有些年轻的嫔妃揣度着贵妃言行,不觉对胡蕴蓉露出敬畏的神气,愈发不敢多言,我念着贵妃的几句话,心下释然。大约是天气热,胡蕴蓉已经面红耳赤,向着拿眼觑她的玄凌撇嘴道:“表哥你瞧,贵妃也不说什么呢。” 底下玄清“噗嗤”一笑,闲闲摇着一柄水墨折扇道:“夫人一言,让清想起昨日玉隐教导幼子时讲的‘掩耳盗铃’的故事,不知夫人可听说过?” 胡蕴蓉眉心一蹙,隐有怒气升腾,好容易忍耐住了,只别过脸去不理他,玉隐在旁掩口笑道:“王爷说笑了,夫人博学,怎会不如区区幼童。” 玄清摇一摇头道:“贵妃为人端方,宫中无有不敬服者,想来夫人也为此敬慕贵妃,所以喜欢贵妃之物。”他似与玄凌玩笑,“如此,皇兄大可把披香殿与燕禧殿换一换,让夫人称心如意。” 贵妃不喜奢华,披香殿十年如一日地简素,而胡蕴蓉擅宠,燕禧殿之物素以奢华名贵见称。胡蕴蓉闻言不由连连冷笑,“六表哥难得肯这样体贴我,否则我总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她柳眉一扬,语气更锐,“更难得六表哥苦心诗书这么多年,想来摆夷这样偏远蛮夷之地,也教不得六表哥‘掩耳盗铃’这样的故事。” 话一出口,玄清尚自微笑,玉隐已被刺痛心结,倏然苍白了脸色。玄凌微微一笑,似是嗔怪幼儿一般,向蕴蓉道:“坐便坐着吧,还未喝酒就先说胡话了。”说罢又向玄清一笑,“你知道蕴蓉一向被晋康翁主宠坏了,难免娇气,你别与她计较。” 玄清一笑置之,“贵妃娘娘如此大度,清自当效仿,怎会与夫人计较?” 玄凌微微颔首,李长在侧轻声道:“皇上,摩格可汗已在殿外候着了……” 玄凌正色道:“宣他进来吧。” 李长忙行至殿门前,扬声道:“宣摩格可汗觐见——” 话音未落,已听得皮靴匝地声“隆隆”有力不断近前,玄凌微有不快之色,胡蕴蓉蹙眉道:“无人教他面圣之时行礼举止么?如此大声也不怕惊了圣驾?” 我心中暗惊,在禁宫中仍如此无礼,这摩格可汗不知究竟是何等样人物? 心中正自好奇,只见一个身量魁梧的男子已然昂首傲然迈进。他着一身枣红色金线密织赫赫王服,虬髯掩映下的面庞极富棱角,剑眉横张飞逸,一双黑沉沉眸子深邃如不见底,整个人浑如一把利剑,寒光迫人。 我轻轻深吸一口凉,只觉那股凉气如寒冰利锥一般生生破开五脏六腑,切破心肺,那样惊骇。 我至死也不会忘记,即便多了几许虬髯,摩格的这张脸,正与当年辉山上那名男子一模一样,断无二致。 我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急忙掩饰好神色,目光却不由自主向玄清看去。我惶惑的视线正对上玄清关切的眼神,他微一颔首,伸手握住玉隐之手同置于案上。玉隐即刻会意,微微含笑示意于我,我微一转念,即刻神色如常,稳稳端坐。 摩格阔步入殿,双目直视宝座之上的玄凌,不屑旁顾,更无任何谦卑之色。他身旁一位赫赫使者躬身道:“我可汗入周,特来拜会大周皇帝。” 摩格微微一笑,既不行礼,亦不屈膝,只双手抱拳一拱,算是行礼。 纵然玄凌有心忍耐,见摩格如此,亦不由作色。胡蕴蓉素来心高气傲,怎容得摩格在殿上对玄凌无礼,不觉勃然大怒,登时起身道:“赫赫既来觐见,怎不按大周规矩行礼面见圣上,更不出言请安,实在大胆!” 蕴蓉一袭深红色翟凤出云礼服,虽则动怒,但满身金饰摇曳,更见明艳华贵。摩格毫不动气,只含了戏谑的笑意,以赫赫语朗声向蕴蓉说了一句。 在座妃嫔并无人懂得赫赫语,不由面面相觑。蕴蓉亦不知摩格说了什么话,只见他满脸戏谑,知道不是好话,窘迫之下,更是勃然大怒。 赫赫使者不怀好意地一笑,拱手以汉语道:“娘娘无需动怒。方才娘娘责怪我可汗不以中原礼数相见,更无问候之语。其实是我可汗深虑大周皇帝不懂赫赫之语,所以只以行动抱拳相见。”他停一停,嘴角略含讥讽之色,“素闻淑妃娘娘掌后宫之权,因聪慧干练深得大周皇帝宠爱,原来竟不明白这个道理。” 德妃闻言悄悄掩口而笑,方知赫赫使者见胡蕴蓉衣饰华贵,又坐于玄凌身侧最尊贵之位,误以为蕴蓉便是淑妃。蕴蓉欲辩又觉不屑,只得含怒坐下,一言不发。摩格大约能听懂汉语,见使者称呼蕴蓉为“淑妃”,眉心一动,轻轻摇首,不觉目光渐移向四周打量。须臾,他目光一凛,似是不信,凝神思索片刻,又细细在我面上打量几回,唇角微微一扬,伸手按住自己金丝纹海东青腰带上一把七宝匕首。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