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流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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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瑞青跟他们一个组,在一口锅里吃了多年饭。陈瑞青父亲是医生,专家级的,运动中被关了多年。陈瑞青五短身才,扫帚眉,脸色焦黑,要多丑有多丑。她专吃独食,父亲虽然被关,家底并没抄净。她妈常给她寄吃的,都是熟食,锁在箱子里,晚上吹灭了煤油灯慢慢吃。袁帅没结婚前跟陈瑞青睡一间屋,常在夜里黑暗中听到屋里有老鼠啮食声,知道那是陈瑞青的嘴在嚼动。陈瑞青不跟男生来往,男生也不跟她多啰嗦——如此尊容还葛朗台似的。还会摆谱,过年回城有女同学去她家,她不给面见,只让母亲下楼打招呼,说她忙,正服侍狗坐月子。她家的狗比同学更有面子。她爸在劳改队吃牢饭,她居然有心思养狗。在农村呆久了。陈瑞青病了,生理心理都有病。夏天晚上倒洗澡水,连着几个月,都见她腰上系着月经带,好像她的月经是支驳壳枪,得每天在腰上别着。最后发展到成夜成夜不睡觉,寒冬腊月玩裸奔。有一天下大雪,滴水成冰,陈瑞青又脱光了跑出去,袁帅、吴勇及村里的男女老幼全民总动员,将这具裸体捉将回来,否则,非冻死她不可。吴勇当时就开出方子,说只要有男生肯娶她,她就会好。可惜男生都色迷迷的,没人肯要她,当然,她也不见得肯嫁。她母亲听说女儿发疯,也快急疯了,到处叩头求人,四处烧香拜佛,万幸老伴虽然铁窗里呆着的干活,医学界点人脉,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陈瑞青去了医学院,当了工农兵大学生,她的病就好了。她毕业后嫁了个工人,没要求门当户对。那工人不好色,图她有文凭,不计较她的尊容。
至于许俊敏,虽然跟袁帅不是一个插队小组,但两人常来常往,是闺蜜,无话不谈。许俊敏出生书香门第,父系母系的叔叔、伯伯、姑姑、舅舅、姨妈,清一色大学生。许俊敏父母在大学教书,运动中冲击不大,她的政治条件不算坏,有很多档案袋颜色比她黑多了的都走了,可她就是走不掉,原因是她跟干部关系恶劣,说他们是土豪劣绅,剥削她的青春。有一次,她家寄来盒奶糖,漂亮的白铁盒上盛开朵鲜艳的牡丹花。乡邮递员邮递途中遇到公社书记,书记代许俊敏领了,回到公社正准备打开吃,许俊敏听乡邮递员说了这事后赶到了,当着公社所有干部面要回了那盒奶糖。其实,那盒奶糖到家后许俊敏只留下那只漂亮的铁盒,盒里的糖当时就大伙分吃了。许俊敏长得眉清目秀,有不少暗恋者,但她坚持在农村不谈恋爱不结婚,这一坚持就是八年。突然,有一天,她跟她嘴里的“土豪劣绅”之一瞎搞上了。这事像放了颗原子、弹,同学们都很震惊。袁帅在几十年后才鼓起勇气问她,当年她干嘛那样?许俊青闷了会,叹口气说;“我看过本书,写有一位巴士底狱的政治犯,被关押了多年后,突然有一天,他不知从哪弄了把刀,割下自己的生、殖器,朝狱卒仍去。我很理解他,那也是我当时的状态。”
袁帅说;“你是说性?”
许俊敏说:“不是,正常情况下,对于一个失去了自由,生活在暗无天日环境中的政治犯,他是没心思想女人的,但他竟割下自己生殖、器,我想,是他下刀下错了地方,他是想举刀割自己的头。”
袁帅回想过去,不由哀叹,都说“逆境是人最好的老师”,可这老师教学生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袁帅不想再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也懒得再跟吴勇兜圈子,直截了当说:“我想卖房子。”
“嗯!”老吴从沙发上挺起,要死的人了,表情像被挖了心,青筋暴突着说:“卖房子?干嘛卖房子?房子卖了我们住哪?”
袁帅说:“这套房子值一百万,卖了它,钱可以好好治你的病。至于住哪儿,哪儿不能住?随便去哪儿租套房子住,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的事情。我们留房子干嘛?我知道,你想留给咪咪。告诉你,房子算遗产,咪咪想得到房子,是要交遗产税的。”
老吴说:“遗产税还未实行,你知不知道?再说,即使开征遗产税,也是有起征点的。国外的起征点都很高,美国政府在小布什之前,起征点是五百万美元。我们国家不能跟美国比,我估计起征点至少超过一百万。现在,世界潮流,各国都相继免征遗产税。我们又不是大款,不够交遗产税的标准,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袁帅想不到老公病入膏肓,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剥得贼响,坚持说:“我决心要卖房,你不签字我也要卖!”
“我不签字你卖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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