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陇右山风长安雨(下)-《大唐西域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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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声轻轻一笑,遥遥说道:“方才妾身见程内侍为殿下换茶汤,吾以为殿下独自在亭中赏樱,怕春雨轻寒,便擅自先端了盏热饮子前来。不料李先生在此,是某失礼了,向先生赔个不是,还请先生见谅。”

      脚步声渐远,李泌才睁开双目,向李亨施礼道:“殿下,手谈至此,兴致已尽。细雨潇潇,春色动人。某欲雨中步行,观天地之道。殿下他日有闲,某再陪殿下。”

      李亨明白,张良娣的突兀出现惊扰了李泌,便不再挽留。

      走出东宫之时,李泌拒绝了车马,换上蓑衣和木屐,在长安城大街上随意行走,欣赏着醉人的春雨。

      春雨绵绵,却挡不住长安居民出行访友的兴致。朱雀街、承天街和横街之上,打着油纸伞的行人、披着蓑衣的骑士和遮掩严实的马车来往不绝。

      东西两市的商铺和酒肆之中,讨价还价之声不断、觥筹交错之声如潮。比起寒冷干燥的碛西、大战将起的陇右,初春的长安,完全是一个舒适而安逸的世界。

      城东崇仁坊附近的长街上,如丝的细雨中,蒙着湖蓝色面纱的范秋娘骑着一匹雄健的黑马,头戴轻巧可爱的青斗笠、身披精致细软的绿蓑衣,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

      范秋娘的左手控缰的同时,右手始终紧贴腰间。春雨虽然有些恼人,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平日里不能随便带出来的短弩,此刻就能很方便地藏在蓑衣之下,随时可以取出射击。

      范秋娘常常看似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其实她一直在细心观察周边是否有异动。

      对于暗中保护目标这类差事,范秋娘一向讨厌得很。以前但凡有可能,她都会想方设法推给师妹。但此刻师妹不在长安,她不得不亲自上阵。

      “该死的十三娘,自己跑去庭州疯玩,却把这些苦差事都丢给了我!”雨水滴落在范秋娘湿漉漉的坐骑上,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道:“本以为玩两三个月就回来,谁知前几日竟然来信说在庭州收了个弟子,要在碛西再多待些时日。我看就是为了躲避师门差事!”

      抱怨归抱怨,但师父交待的任务,范秋娘从来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比如,去年腊月二十九日,范秋娘得到师父的密令,说最近长安南市出了个狡猾的大盗,闹出了不少案子,却不曾留下什么证据。师父让她随时待命,准备击杀大盗。

      而除夕之夜,千家万户团聚欢庆、满城驱傩游行之时,范秋娘却不得不编个理由离开家,身着黑衣潜伏在曲池坊的池塘边,等待目标自投罗网。

      用丝绳三下五除二解决目标之后,范秋娘按照师父的要求,将死因伪装成醉酒溺毙。

      范秋娘隐约明白,此事背后缘由可能十分复杂,但她并不愿去探究。在师门待了十几年后,范秋娘十分清楚,许多时候,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反而还不如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为好。

      想到这里,范秋娘就羡慕起和自己同岁的小师妹。十三娘性格单纯,心中只有铲强扶弱、替天行道的念头而无其他,因此能过得简单而快乐。而师父,也似乎刻意让小师妹和灰暗之事保持着距离。

      “我永远也不可能如十三娘那般轻松惬意了啊!”范秋娘暗暗感慨了一声,秀丽的双眼却依然透过薄薄的雨帘留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遮蔽的密不透风的马车内,一身士人打扮的李静忠,目光阴鸷,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王元宝。

      此时的李静忠,一改在东宫时的恭敬和在高力士面前的惶恐,阴沉如蛇、凶戾若狼,似乎随时就会亮出滴着毒液的獠牙。

      “王东主,某知道你是精通轻重之道,乃不世出的商业奇才。但有些事,并不是做买卖,也非你能掌控的。还望东主以后谨慎行事,切莫急躁,更不要鼓动殿下贸然行动。”

      在如意居一手遮天、在大唐商界翻云覆雨的王元宝,低头听着李静忠的呵斥,脸上有些讪讪,却不敢反驳什么。

      “李相那边将殿下盯得死死的,只要露出一丁点破绽,王鉷、吉温和罗希奭三条恶狗就会疯狂咬人。此次若非有人相助,说不定一场新的韦坚案已然发动了!王东主,若是到了那步田地,你的亿万家产不光救不了你,反而会成为灭门绝户的催命符!”

      王元宝胸中飘荡着不服气的怨气,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点头称是。

      “算了,某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纠结过往之事。”见王元宝乖乖俯首听命,李静忠的语气稍稍缓和:“殿下有令,北庭和安西军西征石国,事关重大。本应由北庭军马为主,不料李相从中作梗,使高仙芝担任行军大总管。因此,殿下望如意居倾力支持北庭军西征,助之力压高仙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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